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发过呆了?
我捧着脸看着窗外,内心忍不住问自己。
说不上来。只是远处,宜兰的路灯散发着暖黄的柔和光芒,直至它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我想起前些天和学长一起去花莲旅行。我们买了最后一班回宜兰的火车票,坐在车窗边,我瞥了眼远方。整齐的路灯闪烁,宛如银河,美得不可思议。我却抵不过昏沉的睡意,阖上眼睛,在印象中少有的安静的车厢里,罕见地享受着汹涌的梦乡。
我想起我初到佛光,和新认识的朋友在山上眺望着山下。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美景。宜兰的夜浸在凉凉的秋风中,黑夜沉稳浓郁如墨。没有高楼大厦的宜兰被纵横交错的路灯群无声的包裹,远远望去,宛若一片璀璨的夜空。这里的天幕很低,与地平线相接的夜色被层层渲染,再往上一些,是细细碎碎点撒铺缀的星。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那种只能意会的浪漫,那种只属于这样宁静而富有诗意的土地的浪漫。
我想起我大学的第一年,那个从小城出身的少女跌跌撞撞进一片繁华,打起精神让自己融入进那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时光。超出年龄阈值的负荷要把那个远远不及成年的家伙给压垮。当一天二十四小时被掰成两倍去活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总叫人忍不住质问自己的灵魂,这样的意义是什么。象牙塔远远不止有课本知识那么纯粹,每个人背后都幽幽飘着复杂的阴影。他们装腔作势,嗤笑怒骂,白天步履如风,车水马龙,黑夜时候彻底狂欢,狂野的音乐在全城嘶吼,在黎明的步伐踏入之时醺醺昏睡。我亦步亦趋,兼职回来的路上头贴着公车的玻璃窗,疲惫的看着窗外。路灯的昏黄远不及那高楼大厦的金碧辉煌来的耀眼,黯淡着,萧条着,恪尽职守地映着步履沉重的失意人,还有放着轻快音乐飞驰而过的跑车。
我想起我的高三。那时候的自己的眼中容不下所谓的热血,激情,以及人生而具备的浪漫,只有无尽的习题,课本和笔记。那时的自己发誓要挤过千军万马独木桥,扶摇直上蟾宫折桂。那年年二十九,不远处的烟花绽放声钝钝地入耳,教室里只身一人,还有笔尖沙沙陪伴着。经受了长期劳损的脖子酸痛不堪,我忍不住抬起头揉了揉,窗外教学楼的路灯还亮着,一抹昏黄让人看了不禁一怔,忍不住想落泪。它一直在那里,悄无声息的待我挑灯苦读入深夜,再沉默地收拾好书桌,关上灯,背着书包往空无一人的学生宿舍走去。
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年岁已经是记不清。爸爸去了朋友家做客,妈妈牵着我,走过小镇的水泥板路,去叫爸爸回家。回来的路上,年幼的我抵不住困意,爸爸一路背着我回家。我记得那半梦半醒时候,照在我右脸上的路灯暖光。我听着年轻的爸爸胸腔里稳健有力的心跳,咚,咚,咚,感受着他说话时背上传来的声音,他说,妹妹乖,好好学习,长大了赚钱买很多很多好吃的水果,然后孝敬爸爸和妈妈。他牵着妈妈的手,我朦朦胧胧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在路灯下拖得长长,然后继续做着晶莹剔透的梦。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的发过呆了?
我捧着脸看着窗外,内心忍不住问自己。
路灯在玻璃窗外静默着,我就这样默默地看,直至它们的光芒在眼中一点点晕开。
LIE
02人生像是合欢山上奔流而下的溪水。
它生于草木之间,受生灵的馈赠得以滴水凝聚而成。
它逐渐流动起来,而后速度越来越快。
它得以成长,肆意奔流,将山间的土地刻画成适合它的形状。
它和巨石相撞,溃不成军,散成或大或小的分支缓缓前行。
它终于留到了平原。水声潺潺,活成了平稳,润物无声的样子。
火车03■■■■■人生不如一列火车。
这列火车可以是阿尔卑斯下驶过的贝尔尼纳,可以是路过维多利亚瀑布的蓝色列车,可以是领略西海岸美景的星光号,也可以是地球上纵横密布的铁道上千千万万呼啸而过又沉默的任何一个渺小存在。
他将路过小镇的上方,高架桥下有潺潺的溪水,小孩子赤着膊子捉鱼摸虾,他们高举着白纸做的风车,火车驶过时的风带起了风车转动,也带起了一串串笑声。
他将路过一个月台,年轻的恋人紧紧相拥,依依惜别,女孩拖着步子上了车,趴在玻璃窗前呵着气,一笔一划写着男孩的名字,两人笑着笑着,眼眶却又红了起来。
他将路过春节的起点站。中年男人拎着行囊,脸上带着沧桑和哀愁。他的身后是妻儿和年迈的父母。他不敢回头,眼中含着两汪滚烫的泪水。
他将路过一片白杨树林,树林里有同眠共穴的一对老夫妻。他们携手相伴度过了一生,又相互追随而去。
他将路过灯火明亮的城市,直至这个城市一点一点在夜色中谢幕,悠长的鸣笛声和着人们的梦渐行渐远。
他将路过一个国家的四时冷暖,把北国的冰雪气息带向湿软的南方,又将南方的燕子捎回北国的山河。
人生不过一列火车。
U04我步入这片幽暗的森林中。
大片的蝙蝠穿过我的耳膜。我拨开蛛网和荆棘,尽力摆脱寸步难行的境地。高大的冷杉树冠拢住了天日,灌木丛上挂着冷艳的浆果,每一脚下踩着的突兀,是色泽亮丽的菌菇。
无言,前进。直至这独角兽撞入我的眼帘。
他浑身泛着冰雪的白,幽冽,纯净。他的眸闪着贝加尔的柔光,里面有我的倒影,脸上的冷漠有一丝破碎的痕迹,流露出一丝局促不安的倒影。
“你也迷路了么?”
我喃喃着,抚过他高贵温顺的脊背,眼光略过他身后的森屿。我决知那深处陷阱遍布,湿润无辜的泥土下埋的是冷硬的钢筋,在嘶嘶声中悄然泛过冷光,要教经行人的脚背都被刺穿,兽笼随意又凶恶地隐匿其中。
他的眼睛太过纯净,没有一丝敌意,温和地一塌糊涂,教我的警惕心无法再维持,教我十分的委屈,难过。轻易地模糊了双眼。良久,我凝视着他海洋般的眼眸,忽而笑了起来。
“我们走啊,往那深处去。”
MON05初冬来了。
窗外的夜幕淅淅沥沥,我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你的对话框。
我们很久没有说话了。我也没有办法面对你,好像和你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把我拉入洪水般侵来的忧伤中,再也无法自拔。
我们都是懦夫,在生和死的那道门槛前,不敢轻易说出思念。
你的弟弟过得大约还好。我和他有着不错的联系,我们都嬉笑着给彼此留言,好像笑容停下一秒就会陷入让人难忍的沉默。
我没有去送你最后一面。七夕那一晚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全家人在门口苦劝,奶奶说,人好好走,莫要苦哀。
我太年轻,遇到的死别太少,遑论对于自己而言何等重要的挚友。
我们认识超过十年了。你刚发病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了一年。我总是忍不住翻看我的旧手机,每每看到你手术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段话,我的鼻头预料之中的发酸。你没有意识的漫长时光里,你离去的几天前,我已经有着一种离别的预感。
于是在人生的长河之中,你把我们留在了无尽头的回忆当中。你要我们每想起你,都会想起你二十岁的脸庞。
想念你。想见你。要奔跑过寒冷的雪国列车,等漫天雪花落下,等春日来临,等我。
dear看到这里
先祝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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