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蓝色「TY时光」这里是中医的田园时光

潘德孚,是位不太一样的老人家,无论中医或西医,大概都不能概括他,他的人生经历和中医事业,更像是一种值得,并需要现代人学习的生命现象,如他所言,就算是大树的种子,掉到了墙根儿,也要顽强的生长,不是每一个树木都会长得笔直,但并不妨碍它拥有强韧的生命力。潘德孚老人就像这样的野生大树,他遵循着大自然既有的规律,坚定地传播这个道理,对于所谓的疾病,他归罪于这个时代爆炸式信息的干扰,以及人为过度的干预,生命本能和知觉渐渐被淹没……

老人家说天下无癌,是在说天下无贼!

所以身体之癌,更多的是思想之癌,这才是最让人悲观和绝望的……为此,老人在83岁的一天,带着老顽童的悲愤和疲惫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寂静的冬日盘山,整理着几年前和潘老的访谈,还原了现场对话,还会为老人的故事动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拍成电影,让潘老的故事给更多人看到。

这篇访谈留下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那段时光的回响,犹如昨天。

无叛逆,不中医!

田原:潘老师好,很早就听闻您这位中医斗士,中医“批判性写作”的代表,说了很多人想说不敢说的话。好奇这是一位什么样的民间老中医……(笑)

潘德孚:就是专门放大炮的。(笑)

田原:很高兴能和您做深度访谈,慢慢聊您的故事。

潘德孚:我的故事聊不完呐。

田原:那也得聊啊,这段时间看了您发表的一些观点,包括对生命的认知和对现代医学的反思等等,我也认同啊,最近您新的思考点是什么?

潘德孚:我觉得我的特点就在不断挖掘,最近我挖掘了一个新概念,就叫“被病”。这个“被病”想讲给大家知道啊!

田原:“被病”,曾经有人“被精神病”,还有很多明星被离婚、被死亡。

潘德孚:不只是被精神病,比方说,白血病、非典,给你一个名称,就是一个“被病”。为什么?我要讲道理呢。比方说,非典是什么?实际上来自一种时运、时气,这种时气过来了,大家就容易得这一种类型的病,就是大家都发烧。但是生命怎么对抗这个病呢?恰恰就是用发烧来对抗它。

田原:发烧不是病,它是我们的生命与自然气候对话的一种表现。这是中医的思维。

潘德孚:对了。“时气”是什么意思呢?比方说,一段时间,我们一定的人群身上有一定的反应,就是到了一种应该发烧的气候了,他就发烧了。但是呢,被说成是感染了病毒……说成感染呢,就要打针退烧、给抗生素。但是他这种治病方法是个什么情况呢?过一两天,其中有些人退烧了,有些人还是没能退烧。退烧的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抵抗力好啊,实际上不是抗生素治好他的,是他自己好的。

我们现在都错误地认为,好比我的病好了,我就认为这个医生真有本事。但是我所有治好的病人,不管怎么难的病,癌症、肝癌、肺癌……他好了,说感激你,说我救了他的命,我说,这个病是你自己治好的,你都不知道。我说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假使你自己救不了自己,我能给你治好吗?

田原:您还是帮了忙的,比如前面一个上坡的人力车,您在后面推了一把,不过如果车夫不干了,您这个忙也帮不上了。的确,感冒也好,发烧也好,都是生命的本能反应。

潘德孚:对,既然生命是自己的,什么叫感冒?你说感冒叫病吗?常常吃感冒药的人为什么还是常常生感冒病呢?凡是治不好的病,规定常常吃药的病,这个病就不是病。什么道理呢?它是人的一种功能,自我调节的,要高就高,要低就低。刘翔跳高的时候,比方说他血压可能会到,他的血糖供给也是很高的,他必须有高血糖,但是呢,落地就没有了。这就好比你开车供油,油压要高,迈有迈的油压,30迈有30迈的油压。

既然这个病治不好,你干嘛吃他的药?想把病治好,必须要吃治好病的药,治不好病的药,吃着吃着,反而吃出病来了,第二种病、第三种病,就都出来了。比如糖尿病,没有糖尿病的人,都有血糖9.0、12.0的情况,但是你吃药,就老疲乏,这个疲乏实际是吃药吃出来的,你自找麻烦嘛。这就是一种“被病”啊,就落入了一个陷阱。血糖高,我们可以控制,用饮食来控制,但不是以他这个标准,而是以身体舒不舒服为标准。

“感冒”也是这样,它不是病,是生命感到了冒犯。你感到冒犯了,怎么样对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一套方法。比方说,感冒,你流鼻水,他流鼻涕,他觉得上火,他觉得冰冷……

田原:不同感冒症状,如同不同人面对突发事件的反应,各种反应都是正常的。

潘德孚:对啊,所以感冒的症状都不一样,光是一个地方就有多种不一样的感觉了。还有咳嗽呢,有咳痰和无咳痰,有汗无汗,怕不怕风,还有喉咙通不通……感冒的症状合起来就一大堆,每个人都不一样的。

田原:曾经一位西医大夫跟我说,抗生素也好,一些止咳化痰的西药也好,都在帮助你控制病情,比方高烧,烧久了可能会伤到脑部,咳嗽太久可能会伤到肺部。但是你这个病想要好,还是要自己的免疫力起来,这也是他建议病人补充营养的原因。西医有自己的认识体系。所以,一套体系的背后是我们怎样看待和理解,认知生命。

潘德孚:我在温州图书馆做了一次报告,我说,你们生的孩子,念到高中,你培养他们也不容易,千万别去念医学院。他们说为什么呢?我说医学院不是培养医生的,假使他是培养医生的,医院里的医生还会只开三单吗?先开检查单,拿检查单来再开药单,拿药单来,诶,治不好啊,治不好我就给你开住院单,这就是开三单。他不是看病啊,他是开单啊。

体系是什么?第一,看病,尽可能地把病名说得多,但是用得少,结果所有的病好像都是一个炎症啦。你看,头上脑膜炎、结膜炎,到了鼻孔,鼻炎,到了咽喉,咽喉炎,到了肺里,胸膜炎、肺炎,或者气管炎,到了下面脚里就是关节炎。炎症怎么办?消炎啊,只有一种药,就是抗生素。没有抗生素医生赚不来饭吃,变成这样了。所以说卫生部表态说把抗生素的使用率从96%减少到3%。

我跟你讲,有一个病人,跟我成朋友了。他的儿子有一天发烧,从学校回来,体温39度以上啦,摸摸手,手冰凉,他说我马上用你的方法,拉手指。

田原:一个一个的拉手指?

潘德孚:对。拉手指不是有吡嘣吡嘣的响声嘛,拉响了之后,给他搓手指,给他搓出汗了之后,他就上学校去了。

田原:通了,高的就下来了,低的就上去了。

潘德孚:对,他说哎呀,你这个方法真好。这就是人家问我,我的孩子发烧,医院,那怎么办?你总要帮它吧?我说行,流鼻水的吃苏叶,流鼻涕的吃桑叶。桑叶不是凉的嘛,苏叶不是温的嘛。如果还高烧,手脚冰冷,那你得小心,为什么?可能会惊厥,他气通不过来惊厥啊,我说拉手指,搓热,就好了。必须搓热,温度再高你也不理它,只要全身一样温度就行,这就是方法。

生命系统自己会找这个平衡的。所以我说生命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这里痛,这里生了一个疖。为什么一灸就好?你不灸会怎么样?整个疖子化脓破掉了,它也会好,但是又会有第二个疖子出来。有句话叫“九子十三孙”生完一个又生一个。扁担疖,就是乡下人挑东西,挑长久了,他这里呢,就有瘀血,发完一个又发一个,发起来没完。那怎么样把它止住?灸了就不发了。其实呢,用麻黄治那个发烧,也是一样的道理。他表现的是怕冷,长期的受寒,寒气越聚越多,他就发病了。发病了呢,我们给他灸,或者是用温补的方法,就是用什么好比外治的方法,使他重新恢复平衡,恢复温和。

田原:这个怕冷像北方暖气管道有堵塞,热量不平衡。

潘德孚:我许多病人是这样的。他体温升高,打电话来,怎么办?不要紧,我说体温升高就会退烧了!不出我所言,所以他们信任我。我都告诉他,你吃了我的药之后。如果体温升高,我说体温一定要升高。如果升高,你给我打电话,你要告诉我啊,你不能乱处理。医院里挂水就糟糕啦!我告诉他不要挂。所以我一定要跟病人联系,这是医生的责任。

田原:有些人的体温不一样,您怎么理解?有医家说体温低的人,相对来讲是阳虚的体质。

潘德孚:这也是不对的,生命是有特异性的,每一个生命都是特异的,都不一样。

田原:但是您凭什么判断这个特异性呢?

潘德孚:那就是你觉得舒服,就不是生病。

田原:问题是好多人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舒服,什么是不舒服,“亚健康状态”风靡全世界。(笑)面对身体的一些不舒服,就像面对缺斤短两一样,已经习惯了,甚至很多老年人,很自然就接受了所谓退行性疾病的观念。

潘德孚:亚健康这个概念就是错误的。

15岁就开始“革命”

田原:很好奇,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带来您今天对生命的深度思考,因为29岁得过的一场大病吗?

潘德孚:我是这样,医院的,医院,温州是鹿城嘛,医院,医院很少的,医院嘛,但是能登记的很少。我妈妈36岁得结核病,我爸爸在我家里的一个小花园里,专门造了一个房子给我妈妈住。空气好有绿植,他就让我妈妈天天躺在床上,饭什么的都给她送过来吃。那时候我家里有佣人啊。但是也没有用的,我妈妈36岁就死掉了。

田原:爸爸对妈妈真好,爸爸那会儿一定是西医的思维方式?

潘德孚:西医的思想,就是让她躺着休养,吃好的营养。

田原:您那时候多大年纪?

潘德孚:6岁吧,我家里三个哥哥,老四是姐姐,我是老五,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后来妈妈死了,我爸爸娶了继母,继母又生了三个。

田原:兄弟姐妹十个,这是大家族了。

潘德孚:我现在还是一个大家庭啊。哥哥虽然都走了,但是我大姐还在,82岁,我79岁,还有我妹妹,一个78岁,一个73岁。我继母生的三个孩子现在也都在呢。

田原:爸爸什么时候走的?

潘德孚:爸爸51岁就走了。我爸爸是自杀的,年。为什么自杀呢?他本来没有参加政治活动,他是医生,不要紧的。但是当时医生也一样啊,要结交的都是国民党的一些头面人物啊,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受牵连,其实还没有受牵连嘛,他就自杀了。

田原:记得爸爸的一些什么吗?

潘德孚:很聪明,很强。他是十三四岁爸爸妈妈都死了,他就是两兄弟流浪到温州。后来他就去学习西医,就当了学徒,医院。

田原:爸爸是西医,您后来怎么走上中医这条路的?

潘德孚:这个事很有意思的,因为我自己的脾气不好,到好几个单位都跟领导吵架。解放的时候我只有15岁,那时候爸爸让我去念书,我是很要面子的,我中学,第四个学期有七门课不及格,就觉得这个成绩单拿给爸爸不行,要给他骂一通的。我就把成绩单放在袋子里,我去参军了!(笑)当了一个区中队的队员。

田原:(笑)不愿意学习,对什么感兴趣呢?

潘德孚:革命。

田原:15岁就有了革命精神。革命之后干什么去,想过吗?

潘德孚:领导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愿意当兵。后来呢,我从部队回来了,没三个月就给调到税务局去。那时候已经开始有税务了,要人,领导让就我去了。干了一年,我爸爸就叫我回家,为什么?我生病了,疟疾。当时还有公费医疗呢。因为在农村里东跑西跑的,天天给蚊子叮、咬,就发烧了。发烧了回家,爸爸让我去住院。因为疟疾是很好治的,住了几天院,好了之后,我爸爸就说你不要回税务局去干了。我说为什么?他说你是税务局啊,那时候交个税,要背着钱到处走,从农村背到城里来缴。

他说你这么小的年纪,人家一巴掌给你,你就吃不消了,把你收的钱都抢走了怎么办?家里赔不起的,我得倾家荡产啊。我想想也是对的,就辞职了。那时候辞职很有意思的,因为我们都是白干的,叫供给制,一个月,给你的零用费是一斤猪肉,折成钱是六毛,四两黄烟,折成钱是一毛二。一个月的供给,七毛二,你拿去当零用。

田原:六十年前的事儿了吧,几毛几还记得。(笑)

潘德孚:我都记得的。公家给你两套衣服,一套棉衣,一套单衣。我去辞职呢,他不给我辞,我就把这些衣服都还给你,我不要了,赤条条出门,就回家了。离职了以后呢,我爸爸要我回老地方,就是温州一中去念,我不愿意去念,我说我要去考高中。以前的同学都毕业了,念高中了,我还念初中,像话么!他说你这是虚荣心。我说我只要考上就行了。我在家里学了三个月,就考上温州师范啊,是以第四名被录取的。录取之后呢,我以为这下上高中了,结果呢,入学要注册,注册说我同等学历不合格,你起码要念四个学期,我只念了三个半学期,而且三个半学期成绩单还是红的。(笑)学校说不合格。我说我参加革命了,再一个,我以第四名被录取的,你不是按成绩吗?那时候学校已经开始有官僚,为这个事呢我专门写了一篇文章的。

后来接着念书,念书呢,又给开除了,开除的结果,还是这么写的:该生品质恶劣,屡教不改,故予退学。

田原:这又是为什么?

潘德孚:就因为有个女同学给我哥哥写了一封求爱信,委托我交给我哥哥。那个时候呢,说这叫做资产阶级恋爱观,那我是送信的,我也是资产阶级恋爱观,要我检讨。我就不检讨,我说邮差天天送信,每年都有恋爱信,他不检讨,我怎么检讨呢?

田原:老师觉得这个学生真不好对付。(笑)

潘德孚:他觉得我话是对的,但是他面子拉不下来啊。我还专门找到那个教育科科长,那时候还只有科呢,地区的教育科科长就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局局长。我和他说明情况啊,他给我一张退学单,怎么讲得过去?局长一想,这个潘德孚也是对的,他说你过几天来,我把校长叫过来。过了几天之后,把我们叫过去谈,我就把我的情况摆出来,你说我品质恶劣,我到底是强奸妇女,还是杀人放火,还是贪污腐败?你给我讲清楚啊!送一封信怎么叫品质恶劣呢?那些老师都没话讲了。我那时候17岁。

田原:这是演讲的节奏啊。(笑)

潘德孚:我就是喜欢讲话,喜欢质疑。

田原:喜欢质疑,喜欢讲话,喜欢跟人家辩论,我要跟你叫个真儿。(笑)

潘德孚:我要较真的。

田原:有没有算过被开除过多少次?

潘德孚:我第一次开除是小时候念四年级。我爸爸领我去看下个学期该缴什么费用呢。那时候,学校里大概有一张成绩单,学生情况都贴在那里,结果我的名字下面就写着:该生顽皮,不可教育,下学期请到别的学校学习。

田原:挺严重了……您那时候有多顽皮?

潘德孚:我觉得不是顽皮,我力气没有人家大,经常还被人家打哭了呢。但是我干什么事儿,好比老师、大人讲话,我都得想一想,我不是很听话。

田原:你会质疑他,会让老师没有面子。

潘德孚:我不知道怎么给他们面子,我也不知道了。你叫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不吃这一套。所以大人们都觉得这个孩子不大听话,老师看着我总是不顺眼嘛。后来我就转到另外一个学校去学习,另外这学校呢,我已经年纪大起来了,到五年级、六年级了,也老三、老四了。那个学校的校长是我爸爸的朋友,他经常到我家里来,告诉我爸爸我在学校里很调皮,但是我觉得我没有什么调皮。那时候是国民党时代嘛,班主任看我不顺眼,拿了一个戒尺,经常会敲我的头,我的头经常起包的。现在老师敲学生不行了。(笑)我回家也不讲,我只是再也不愿意念书了。

后来我大部分时间就是逃学,作业也不做了,我成绩就不及格了。念到大概是六年级第一个学期,我就被留级了。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差的是降级。

田原:工作了,对领导也是这个思维模式,然后领导也不喜欢您?

潘德孚:对,领导当然不喜欢我,领导也是要听好话的。质疑质疑,又把自己质疑得开除了。(笑)后来干了很多工作呢,就发现领导的话我都听不进去。

田原:知道自己脾气暴躁。

潘德孚:也不是暴躁,跟人家抗。我觉得他们都不如我,我要跟领导顶。(笑)

寻寻觅觅,都是为了中医

田原:后来什么情况下当医生了呢?

潘德孚:那会我被学校开除了嘛,开除就开除,大不了另外找嘛。但是另外找工作就不好找了,你是给学校开除的……正好我的哥哥在学农业呢,他就把米丘林那套思想传给我。解放后,大概是年,大家都没有工作,小商店也开不起来,没生意。我们几个人就要到乡下去,合作,把山买了半片,搞一条河养鱼,还有一块田种菜,挖山开荒种番薯。我全家入伙,一起搞,其实只有我在搞。那边农村里有一个人跟我一起,城市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去。

我在那里干得很积极,后来又养鹅。养鹅我半夜都不能睡觉,为什么呢?鹅生下小蛋,蛋敷成小鹅,晚上天气冷,要把它们堆在一块,要给它们喂食,很辛苦的。但是呢,我们都是第一次当农民,技术不行,鹅养不大,半路都死掉了;鱼呢,发大水,全冲走了;还有秋菜呢,就是那些包心菜,它不包心,都裂开了……搞了一年,没收获,失败了。失败了我就跑,这些东西不要了,我就都跑到哥哥那里去。我哥哥的同学,唱歌很好,我就跟他学练声。我还要当音乐家呢。

田原:好玩儿……貌似这些都是梦想吧?(笑)

潘德孚:我的梦想太多了,本来想当农业家,失败了,又想当音乐家,学了一年,我哥哥的同学教我练音,后来发现自己唱歌跑调,放弃这个梦想,我又跑到临海,我哥呢正好在临海大办农业社,在山顶上一个村子,那里没有会计,我说我就在这里当会计吧,就在他那里当五年的会计。到了年反右派,58年嘛成立了什么队伍,我呢,在种田方面呢,该怎么使农民有得吃,我的方法跟乡里、领导的方法不一样。

田原:怎么不一样?

潘德孚:春天收入的,比方说小麦、马铃薯,这些呢,我主张不种。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在那个高山顶上,到春寒的时候都会出狗牙齿。狗牙齿是什么?地上的水汽结冰,结冰呢,就把那个种下去的作物的根子拉断了,收入就很少,那就白费气力。但是领导要求种,他就把我开除了。

田原:听明白了,为什么从上学到工作不断被开除,就是因为领导说一你说二,跟领导不能保持一致。(笑)

潘德孚:(笑)现在那个村子里我碰到的朋友,那些农民啊,还说我过去说的都是对的。后来呢,开除了我又回家,当建筑工人,挑泥水、挑砖头,干了几个月,正好碰上大办钢铁,我就上钢铁厂去了,27块钱一个月。我后来成了小领导,组长。我这个钢铁炉出来的铁水最好,领导就把我留在那里了,当了房管员,干了一年呢,我是全市两名当中的一名先进工作者。那个时候是分房制,就是从有多余房子的人家里,把房子淘过来,分给没有房子的人。

我分房得也好,淘房子也淘得好。我做了一个全市的样板,是什么呢?把房子拿出来的人呢,都说应该拿。

田原:让大家高高兴兴地就把房子拿出来了。

潘德孚:对,我每天晚上给他做报告,教育他明天就是共产主义了,我们现在把这一点房子拿出来,算什么?我用了这个方法之后,又被开除啦。

田原:又开除了……

潘德孚:老的领导换了,新的领导来了,跟我又不好,他把我撤了,撤到畜牧场里去养猪。我不会养猪,就种菜,畜牧场也有种菜的。我跟他讲,种菜呢,你必须包干儿,大家都包干儿,他就干起来了。他又不给我包干儿,说我煽动群众的不良情绪嘛,又搞得关系不好。本来我都有报销的,我是干部呢……不给报了,我就回家,回家之后才学中医。26岁了。我就在家里自己学中医,念书、背书。

田原:终于书归正传。一个从小不爱读书的人。开始主动学习中医,那些浩如烟渺的书籍,这个拐点有点突兀。15岁从学校出来,摸爬滚打,很多行业都干过,折腾了10年,读者一定听着有疑问……从养猪场回到家,怎么就想到学医了?中医书从哪儿来的?

潘德孚:自己家里也有,我爸爸也是医生嘛。为什么学习中医?那会儿对于我来讲,到处都是领导,我就没有办法活了,没人要我,要了也没有用啊,我一直被开除嘛。后来我跟一个朋友商量,这个朋友现在已经死了,他爸爸也是个老中医呢,我后来跟他爸爸学,他爸爸提醒我,只有中医,拿一支笔就可以挣饭吃啊。

听进去,一下子启蒙啦,我就学习中医。在家里背书背了半年。《内经》《伤寒》,背是背了,以后就忘记了,我没有用到啊,后来背《方剂学》《药物学》《汤头歌》……我这个背书,实际上就像走马观花,我怎么背呢?先背《药物学》,22个类,有解表的药,有补益的,有理气的,22个项目先背下来,提纲契领嘛。这个背好了以后,这一类里有几样药,那一类里有几样药,我就背《方剂学》,一样啊,也是20多个目录啊,就把目录先背下来,再背《汤头歌》。现在我才知道分类学是一门科学。

我觉得这些书我都会背了,我可以当医生了,但是我怎么开药啊,一剂药开多少分量啊?看病就是像孙思邈讲的一样啊,念方三年,以为天下无病,以为什么病都会治了,但是一到要真正看病了,不行,什么药用多少,你都不知道,你怎么开方看病?所以一定要找老师。我在老师那里学了一年,我就觉得自己可以行医了,可以赚饭吃了。(笑)

其实我在那里只学三个月呢,后来跟一个老中医,83岁,又跟他学了一年,但是这一年也是上午在他那里学,下午回来看病挣饭吃。老中医都是看内科病嘛,就是什么病都看,有人传,比方说胃病他医得最好,或者妇科病他最好,这都是传的呢。比方说我把人家这个癌症医好了,人家就传我很会医癌症。

田原:这一年,老中医都教您什么了?

潘德孚:也没有教什么,他也不讲,我就坐在那里,抄抄方子,一天抄50张方子。我自己在家念书,念好之后去他那里,《内经》《伤寒》啊,还有方剂学、药物学、中医学,就把这些学会了。

田原:都背会了才能到老师那里去。

潘德孚:诶,如果不到老师那里去,就是自己看看书,哪能写出来方子来吗?写不出来,剂量就没办法写。

田原:这其实就是传统的师带徒模式啊。没想到您一开始就正确无比啊。(笑)

潘德孚:但当时许多人都以为我做事喜新厌旧。

田原:别的事儿是领导说的算,看书,治病是自己说的算。

潘德孚:对,我那时候一天到晚都在背,坐在马桶上也在背。后来找老师嘛,老师好,我担心他不会教我,他83岁啦,是温州市唯一一个个体户。我知道他的名气,然后呢,我找一个亲戚,给他讲好。

田原:上午跟老师学习,下午去打工,晚上读书。

潘德孚:打工都零零碎碎,能赚饭吃的都干。还有朋友给我介绍病人,就赚一碗饭吃就行了,我就是这么忙着,一边挣口饭,一方面学习,我就把自己累坏了,一次发烧就变成胸膜炎了。开始跟感冒一样,发烧,我们没有去治啊,烧退了之后,胸腔这里就咕咕响了,去检查,就说这里是结核性胸膜炎。我没有钱去治啊。老师那个时候,也有许多受西医的影响,他觉得胸膜炎,医院去看,因为是结核病啊,还有一个,我也没钱去买药呢,于是我就住到未婚妻家里去了。住到她家里,她弟弟跟我很要好,我告诉他,每天晚上给我灸膏肓穴。我后来学针灸了嘛,刚开始学。大概灸了三个月。两边各灸三十炷,就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一个我每天都在外面干活啊,我在她家里也是每天出去看病啊,但是叫我看病的人不多呢,赚一点钱来维持生活,我给她家里还买点鱼菜啊,当伙食吧,这样过了一年多,我就结婚了,三十岁了,我老婆20岁了,但是结婚了在城市里生活不下来,你会行医也没有用,还得有牌照啊,我没有牌照,我反正是挣饭吃呗。大概是年吧。没有执照不要紧,我就去开山,当开山工。我觉得行医之后,我运气都好了,到那个开山的地方,我碰到了一个大病,整个诊所都治不好,我把他治好了。

这个人发高烧,他的舌苔很厚,我判断叫风食相挟。那时候都打青霉素的。他说打了青霉素还在发烧。我说你这个病打青霉素没有用,不信你量量看,他说刚才量起来是40度,现在量起来40度3。这不是没有用吗?

田原:烧到40度3,人会烧糊涂吧了。

潘德孚:不会,这就是错误的观点。他看我是一个开山工啊,他说你怎么会看病啊?他不相信。正好中午了,我就去吃饭了。过个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就来叫人了,说他已经高烧发狂了。发狂该怎么处理呢?退烧药都来不及,我说我针灸吧。我大概是有运气就在这里,我想到什么方法,什么方法就灵。

我说现在退烧的方法,最好是十宣穴放血,十个手指头放血。拿针挑一下,出几滴血,就好了。放了一只手,人就有点清醒了,放了两只手,他就睡觉了,不狂了。三个小时以后他起来呕吐,我说是好事情啊!这么一搞,整个村子都知道我会看病了,后来每个人生病都叫我来看,这个70户人家的一个村子,我看了65户呢。后来呢,几十里地的也有来找我去出诊。当时农村也没什么太复杂的病,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但是也有到复杂的了。

一个7岁的孩子,还不会走,爬都爬不动,他家住在一座高山,离我们这村子要40里山路,是个畲族,很贫穷。那么我就一路上山,一看,我就问,这医院里看过啊?医院看过啊,吃了药没有用啊。吃什么药?补钙啊。我书里写过这个病人,现在这个人他挺好的,大概有60岁了。

这个孩子当时什么毛病呢?天天拉大便,一天拉五六次、七八次,拉出来都是白色的。我先想用个什么办法好?诶,想到了,那个我们都没用过的,就是“割脂法”,把食指根部这里割开,去掉一点白色的脂肪,就好了。

田原:您在哪儿看到的这个方法?

潘德孚:中医杂志有记载啊。

田原:要割很深吗?

潘德孚:两个毫米吧。我从来都没有用过,而且这一辈子也只用了这一次。给他用麻药,普鲁卡因嘛,割开以后,慢慢地,他就能吃东西了,就不拉了。给他搞好了,我就回来了。

田原:您觉得割食指根这里的脂肪能解决这个孩子的问题,是什么原理?

潘德孚:解决肠胃问题,帮助肠胃吸收。就这么简单。我后来考证过的,这个方法是温州八字桥的那家人,祖传的小儿科,叫做割奶干,这孩子的问题民间叫奶杆子。那个方法就是专门治这个的。

田原:专治小孩子的消化不良。

潘德孚:对,就是婴儿消化不良。已经很多年了,在当地全用这个方法,很有效。

田原:民间古老的方法非常相似。现在还有人用这种方法吗?

潘德孚:我不知道,但是呢,那个小儿科还在那里,我看是多代家传了。这个方法,我是从中医杂志上看到的,我没有直接看到温州八字桥的那个医生治疗,但是我知道。因为大家会传嘛。

田原:割开以后,要做好消毒,预防感染吗?

潘德孚:没有消毒,我只是给酒精、棉花,压一压,止血就完事。我治疗什么病胆子都挺大的。当时有感觉,就觉得这个方法对。脑袋里跳出来的。三个月以后,夫妻两个就把这个小孩子抱下山来给我看,能站能走路了。

田原:只割一次,挤出多少东西?

潘德孚:一点点,有两粒米大吧。而且杂志上写到它可以治许多病呢,只要是肠胃不好引起的,比如失眠啊,其他病啊,都会好。

用什么治病?——灵感!

田原:村子里70户人家,有65户都找您看病,您就在这扎根,当医生了?

潘德孚:不,后来卫生局又来查了。

田原:又要下岗了……(笑)

潘德孚:(笑)对,我后来又回来了,回家,还是没饭吃,我就出去干车磨。那时候流行什么呢?就是做算盘子,就是算盘上那个珠子。上海大量的生产算盘,我们就给他提供算盘子。他们分开两个生产部门,一个就是打胚,木头要打成胚,打成差不多大小的珠子。先上大车,然后呢上小车,车成一个个圆的算盘珠子。这是两道工序,我就掌握第一道工序,带了五六个车磨的,给他们讲好价钱,就雇我们,就在山上住下来干活。这样呢,我住在那里差不多一年,我跟那些农民关系很好。

田原:他们会跟您讲很多民间的奇方妙法?

潘德孚:给我讲东西不说,他们知道我是医生啦,我都计算好的,比方说我一天能到条,我就打条,为什么呢?我有时候要出去看病,条够用了,就行啦。我到农村的时候,看病就自信,就有这种底气了,我会治病,什么病我都不怕。草药,针灸,放血,好像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很奇怪的。比如说我第一次治疗一个什么问题呢,尿撒不出来。我就怎么讲呢?我说你买两斤葱,放在肚脐上敷啊,用热水袋盖在上面就行。他就拉尿了。嗯,自己想出来的。别人没有用过,我也奇怪自己。我在那个青田做村务的时候,碰到一个肾结石,年轻人,28岁,痛得要死。我给他针灸,这样止痛止不住,那样止痛止不住,后来我想想,肾结石,该怎么办?夜里已经快要11点钟了,那条山很峻的,又不可能抬下山来治。然后我又开始想,我用尽办法,针灸止不了痛,止痛药也止不了痛。我想想,突然跳出来,我问你家里有盐没有啊?他说有啊。我说你炒两斤盐,包起来就摆在肚脐上烫,热敷,嘿,敷上去就好了。我只是认为呢,石头向下走,走不动的时候不是刺激吗?刺激他就痉挛,痉挛了才疼痛嘛。

田原:大葱啊、盐啊,很多民间中医用来通阳救急,有引发您对疼痛的思考?您书里有不少单方,还有一些小方子、救急的方法。

潘德孚:没有,那会儿就是见招拆招啊。后来书里的方子都是我自己用到的,用了以后,我再把别人的东西凑进来,比方说疱疹,我专门用仙人指甲,就是凹叶景天,这个药我家里有种的,用白酒浸泡一夜,用棉花、纱布蘸上,贴在疱疹上,几个小时就止痛了。大概是农村里什么人跟我讲的。

有一次最有意思的,一个农民跟我讲,老潘,这个东西是好东西,叫“贼药”。我说什么叫“贼药”?他说贼被人家打伤,就用这个药。我说我看看究竟是什么药?就是醡浆草。

醡浆草怎么用呢?他说活血用啊,打伤的,就用这个药。诶,后来一次有机会,用上了。那时候文化大革命,我哥哥在临海,我在温州呢,我哥哥是保守派,给造反派抓去打伤了,伤得很厉害,给我发电报,我收到那个电报呢,就上临海去了。到了一看,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爬不起来了。那个地方啊,医院还是造反派的地盘呢,我说必须出去。但是车站里又是造反派的大本营,这怎么办呢?我想必须要走啊,坐船!坐船也得走到船渡口啊,那么必须马上给他止痛。用什么药啊?哦,想起来了,就用贼药啊,醡浆草。我就去山上去抓,抓了一篮子醡浆草来,捣碎,把汁子榨出来,然后叫他儿子,你撒尿。童子尿,倒进去,我说拿上去给他喝,你就说这是草药汁。一喝下去,下午两点钟就起来走了,三点钟我们坐船到黄岩,租了一辆自行车,黄岩从渡头到县里可以租车的,在那里租了车,就骑到县里,坐汽车回家。诶,这个东西真好,我只使用过一次呢。

童子尿也是想出来的,尿就是很好的药嘛,实际上就是活血止痛的,而且非常灵。也是一辈子就用过一次。

田原:27岁开始看病,就这么一直看下去了?

潘德孚:一直看下去。过去我一直就免费给人家看病,看到文化大革命,那也没有几年,后来,有一个人,医院的主任医师,他自己在卫生局工作,我爸爸对他一家人很好,他很感恩,就给我安排到一个国营工厂当厂医了,那时候已经快30岁了,经验丰富了一些,城里面看病必须要懂西药,我西药慢慢也都会了。实际上只要会消炎就行了,会打针、会扎葡萄糖就行啦。

那个时候碰到的是什么病,你都不知道啊,他到你面前了,会脑袋里跳出一个办法,比方现在想开药方也一样,也是跳出来的。

田原:我也采访过这样的人,他说我会慢慢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个灵感一下就出来了,而且一个人生了病,在他的生活环境中,一定有治他病的东西,但是你得有这个灵感。

潘德孚:我很相信。我在老师那里学习第三个月的时候,我的哥哥发电报来,说我的嫂子得了脑膜炎,我们兄弟俩关系很好的,他只有37块5工资的时候,还要每个月寄零用钱给我,他养我养了很久。后来呢,我当农业社会计的时候,他每个月都给我10块钱,几乎是他自己零用钱的一倍。那么嫂子有病了,我当然得去。当时我在老师那里只学三个月,我第一张方子就是给她开的。但是方子开出来呢,我哥哥不敢用,我嫂子的脑膜炎很厉害的。但是我认为这个病我会治啊,这个药方开出来一定有效啊。

田原:开的什么方子还记得吗?

潘德孚:叫做增液承气汤,这是《温病条辨》里的方子,就是说大便很干燥,拉不出来,叫作热结旁流,就是说里面很干燥啦,这叫增液行舟。我一看就是这个病啊,口很干,大便拉不出来。我哥哥说大便已经拉了,我说拉出来的都是水啊,她热结都没有拉出来啊,持续高烧三天不退啊。后来到了晚上,我哥哥很谨慎啊,他去问那个主治医生,主治医生说中药不好用的!他就这么否定了。我嫂子到晚上的时候有点胡言乱语了,我一看这种情况,我说你马上去买药,牛黄清心丸。那时候牛黄清心丸很便宜呢,三毛钱一颗,他就去买两颗,吃下去,好了,不胡乱讲了,清醒了。我哥哥第二天起来都不理那个医生了,就马上去买药煎起来给她喝,喝下去到了下午三点钟,排便,七点钟,退烧,没事了。

所以我的嫂子一直对我非常好的,一直都很相信我的。

田原:您的这个“有感觉”,是药书背得好?

潘德孚:不是,它跳出来的,我们实际上也记不住这么多东西。紧急的时候,我都会跳出来的。

田原:有没有刻意培养自己这种灵感?

潘德孚:没有,好比就是天生的,因为对中医来说,每个病都是特殊的。跳出来也要对一对,是不是这个证,是不是一定有用。自己对自己非常自信,就这样。尤其你看我治胰腺炎,那个人是我工友的姐姐呢,医院住了三天,医不了,肚子胀起来,我说这个得用大陷胸汤,很厉害的,我这辈子就用过这么一次。

田原:这种特殊的悟性和灵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有的。

潘德孚:那当然,我想出生命的定义,对我来说,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了。

田原:可能您就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人,成医的过程也很特殊。

潘德孚:这就叫天资,天赋,我们就有一种责任感。

田原:(笑)给自己找好定位了。您怎么理解这个天赋?

潘德孚:好比说本来就有一种天赋,你的整个人生过程,又造成了这种天赋的成熟,逼你出手。

田原:似乎有一种生命的本能,又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你往前走。

潘德孚:我们中国人太多了,必然会产生一些特殊情况,他再把那些东西记录下来。

田原:您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人吗?

潘德孚:不是特殊的人,我跟大家一样,只是我在这个方面有点特殊。你想我这样常常被开除的人,有吗?(笑)

田原:那是您的思维所决定的,您是不容易被同化的人,总是个“异己分子”。(笑)

潘德孚:对,我总是个异己的。比方说,我想出来的一些新概念,都是好比跳出来的。

田原:跳出来之后把它揪住了,然后把它扩展开了,讲明白。

潘德孚:把它系统化。

田原:作为一个有深度思考的中医人来说,您的眼光没有疆域,生命的外延很广阔。

(未完待续)

福贵在这

这是一次尤为珍贵的访谈。

如果你不明白什么是病,那你怎么会懂什么是医呢?

也许大爱无声,也许大医无形。

其实对待疾病就像面对人生,总是乱花渐欲,总是波澜起伏。

但我们有没有真正的抓住自己。

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应该做的。

抓住自己,相信自己。

祝大家周末愉快!

特别注明,本